月圆。
深夜十一点?经过两个小时的折腾?终于顺利让繁红入睡?王鑫撑起疲倦的身子?踱出二A公寓?寻求些许人气的滋润。
倒也不是他排斥繁红的月圆症候群啦?毕竟银盘圆满时分?她异样的热情让他白占现成的便宜?求之不得也。只是?繁红的体质如果会遗传怎么办?他不免要考虑下一代的问题。她的异症发作?还有他可以协助「解决」?将来倘若女儿也袭承了母亲的异症?岂不便宜了那些毛头小子、狂蜂浪蝶?
不可、不可?万万不可。
而且?月月瞧着繁红深受其扰?他也于心不忍。唉?
「小子?」风师叔正好从对门走出来?差点被他的熊猫眼吓得跌倒。「你一副精虚肾亏的模样?一定是风流帐欠太多了。」
「谢啦?」他翻个白眼?举步往沈楚天的家门爬上去。
「来?我这里有道安神醒脑符?既然咱们有缘?免费送给你吧?」风师叔尾随其后?好心地掏出一纸朱砂符。
老师公的善意听起来很有几分卖狗皮膏药的味道。
「谢谢。」他顺手接下?为日后的敦亲睦邻做准备。
「繁红姊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」小路走在他前头?满脸沉思。
「我也这么觉得。」他疲惫地表示赞同。
不过?好象有什么地方怪怪的……
「喝?」王鑫紧急煞车?害身后的风师叔一鼻子撞上他脊骨。「小路?你什么时候出现的?」
两分钟前?他的正前方明明没人?
「刚刚。」小路回瞄他的眼神传送着「你目睛脱窗啦?」的讯息。
他真的没看到啊?王鑫开始怀疑自己神智不清了。
「其实?繁红的老毛病有药可医。」风师叔不理他们的瞎缠?继续讨论原先的主题。
「真的?」承治推开三A的实验室?加入游行队伍?他的新婚娇妻孟祥琴睡着了?暂时缺席。
「没错。」风师叔得意洋洋地掏出一本小册子。「我从祖师爷的遗稿中找到一帖药方?前人的智能结晶果然让后人享用不尽。」
「我看看。」王鑫哪里理睬老师公的感叹?夹手抢过来打算一看究竟。
「喂喂喂?」风师叔连忙夺回镇家之宝。「这本秘岌起码经历过一百年?稍稍用点上都不成?而且是我祖师爷爷的手迹?你给我小心一点。」
「风师叔?治疗繁红究竟需要哪几味药材?你倒是说呀?」沈楚天不甘寂寞?从五楼的梯道间往下喊。
人越来越多了。
「进来再谈?消夜煮好了。」曾春衫从房东家现身。
王鑫寻思着?如果小路走在他前头?而曾春衫待在五楼?那么刚才风师叔在母子俩公寓和谁闲磕牙?
算了?他也该习惯吴氏公寓了?二十年后说不定还可以上本书?题名就叫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象》。
大伙儿齐齐聚集五B客厅?手上捧着曾春衫慢火炖了两天的肉骨粥?静聆风师叔示下。
「嗯?好吃。」老师公唏哩呼噜地喝完两碗肉骨粥?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瓢。
「风师叔?你别卖关子嘛?」语凝脾气急、性子躁?差点按捺不住。
「小子?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。」风师叔摆出老气横秋的架子。「咱们繁红确定会被你迎入王家大门吗?」
「我还能让她去害其它人吗?」王鑫哀怨地反问。
沈楚天拍拍他肩膀?两人同病相怜。
「你也曾经提过?繁红出事的时候?你都会产生连带感应?没错吧?」风师叔掏出发黄的册子?翻到特定的页数便停住。
王鑫犹豫地瞥向承治?不知是否该冒犯科学家的求真精神。
「多多少少。」回答得很保守。
「心意相通?好。」风师叔的焦点定在某一行?沉思着。
现场鸦雀无声?众位成员们──尤其是荣誉盟友王鑫──有如等待审判结果的囚犯?静待法官大人出言定夺。
黄中泛褐的旧纸缓缓翻过一页。
「大体上应该相符了。」风师叔终于停下查阅的动作?语重心长地道?「册子上记载的相当清楚?有几味调和药物还算普遍?一般中药店都找得到?两个星期前我已经购置妥当?麻烦出在那一味很难取得的主药材。」
「只要它存在于这个世界?我就找得到。」王鑫定定地凝视老道士。「主药材是什么东西?」
「肉。」风师叔回得简洁有力?而且眸中隐约带着……同情?
「什么肉?」他立时联想到到保育类动物。只有凶禽猛兽的肉才称得上难以取得。
「男子心头肉。」
静默二度降临五B。人人面面相觑?你瞧我、我瞧你?末了?目光齐齐停驻在王鑫脸上。
「何谓『男子心头肉』?」他小心翼翼地求问。
「手稿记载祖师爷爷曾经瞧过相同的例子?当时的药方是以『男子心头肉』一两?配合其它七味药草熬制成丸?让患者服用。」风师叔像个煞有其事的说书人。「而且?若能寻得心意相通之人?药引一到立即病除?据说具有奇效。」
心意相通之人?指的就是他了。
王鑫的脸色惨白?却很镇定。「真的吗?你有把握?」
「祖师爷爷是这么说的。」风师叔打起太极拳来着。
「可是?繁红并非普通的病人?她是天生血源作怪耶?」语凝提出质疑。
「祖师爷爷是这么说的?」风师叔着恼了。他们不信拉倒。
「合理?」承治忽然发表专业意见。
「怎么说?」众人七嘴八舌地问。
「精狐鬼怪属于偏阴性的磁场?而男性人类带有纯阳的磁场?阴可生阳?阳可克阴?这是自然定数。而胸口又是人类精气血脉的汇集区?所以用男子心头肉作为药引?应该可以克抑繁红的阴性体质?达到改造磁场的功效。」
「对?有道理。」大家也不管听懂了没有?先点头再说。
「既然王鑫和繁红心意相通?他们俩的脑波频率一定也非常近似?因此?以他的纯阳调和繁红的偏阴?效果必定事半功倍。」
「好?讲得太好了。」众人拍手鼓掌。
「王鑫?你还有什么话说?」沈楚天搭着他的肩?表情邪恶到极点。
「我──」他哑口无言。
这是干什么?他在接受文化大革命的斗争吗?
「上面还指出?这帖药方最适合的施用期系在患者二十岁那一年。繁红今年已经二十四了?再蹉跎下去?我担心她以后药石无教啊?唉──」风叔师幽幽长叹?简直是在恐吓了。
这群人该不会认为人肉真的可以治病吧?王鑫感到恐慌。
可是话说回来?连他自己也很信从哪?
这下子真的糟糕了。
「你……打算……何时治药?」他战战兢兢的。
「今晚?」
「今晚?」他失声大吼。「现在医院怕不已经关门了?你找谁来动手术帮我剜肉?」
吴氏公寓的成员们互相交换深思的眼光?然后?瞄回他。
王鑫别说被他们盯得发麻?他连骨头都软了?
「喂?别开玩笑。」他强笑道?「由你们动手?一点点没搞好都会弄死人的?请你们想想『细菌』和『感染』的现实问题。」
治好了繁红却害她变成寡妇?又有什么意义?
「我们可以把全公寓的碘酒集合起来。」连小路的笑脸看起来都像恐怖片里的小男鬼。
「实验室里有麻醉药和抗生素?自制的。」承治也提供相关用品。
「新买的水果刀用火烤一烤?应该可以凑合着用。」语凝热心地供应武器。
「有必要赶在今晚吗?」他只差一点点就会变成魂飞魄散的植物人。
「今晚繁红刚发完病?立即下药效果最好。」风师叔是总指挥。
「为什么不考虑下个月圆呢?」
「拖得越久?对繁红越不利。」
他的借口被一一剔除。
王鑫的脸色从死白转成青绿色。
「老大?这种事当然得你情我愿才行。如果你不愿意捐献一两心头肉?我们也不会强求的。」沈楚天难得的严肃正经。
「嗯。」
「对。」
「没错。」大伙儿纷纷点头。
吴氏公寓的住客并非只会强人所难?紧要关头?他们往往采取民主政策。
王鑫的思绪飘回纽约的某一夜。
当时?他和繁红正在欣赏一部吸血鬼故事的录像带。
「因为我爱他……很多事情?他愿意为我而做。」女主角说道。
繁红的情绪一度相当激动。
「你会这么做吗?为了挚爱的伴侣……像卓久勒一样。」
「如果我是男人?我也会与卓久勒一样?为了心爱的女子??开人伦的界限。」
当时他因为她提出假设性的问题而无法回答?如今?类似的情况发生了。
他会吗?为了心爱的女子?为她做出一些即使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?
要命?他疲惫地抹拭着头脸。
亲爱的月下老公公?你这个恶作剧真的搞得太离谱了?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。
王鑫认了。
「大家去准备道具吧?」
◇ ◇ ◇
月娘移到中天?繁红被爱侣从深眠中唤醒。
「王鑫……做什么?」她因顿地揉着眼?秀容因为今晚的特殊时分而显得憔悴。
「喏?风师叔赶制了两个小时的药丸?赶快服下去。」他递过两颗拇指指甲大小的圆丸和一杯清水。
药丸闻起来有些腥气?繁红却未曾稍有迟疑?她接过来?两口便吞服下喉。
对于王鑫?她向来没有疑虑?甚至不必问他这些药丸的效能。他要她做什么?她便做什么。他永远会为她着想得妥当周到。
繁红正好渴了?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。对于水液的需求一旦得到满足?她舒服地叹了口气?螓首倚在他的肩上。
王鑫背对着窗外的月光?躯干形成明显的剪影?强健的线条总是让人心安。
「我刚才作了噩梦。」她轻声呢喃?不愿破坏详和宁静的气氛。
「你梦到什么了?」稳定的手掌缓缓摸抚她的发丝。
「梦见自己掉进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洞里?无论我怎么喊大家都听不见?没人过来救我。」她的娇躯窜起一阵寒颤。
「傻瓜?那只是梦而已。」他温存的吻印在她额上。
「王鑫?如果我真的跌进大坑里?你会不会救我出来?」繁红突发奇想。
「不会。」他想也不想地否决了。
针刺似的疼痛椎进她心坎里。
「……为什么?」她委屈地问。难道王鑫不爱她了?
他的身体稍微移动?使繁红的发丝离开胸口捆缚的绷带。角度的变换让月光暴露出他的侧面?也闪映着他的眼角。
「我怎么救你呢?」一抹清楚的弧线跨过他的唇角。「如果你掉进坑里?我一定也在里面陪着你。」
尾声
清晨七点半?吴氏公寓的大门电铃被一根作孽的食指紧按着不放?直到房东夫妇被恶意吵醒?下床按开铁门?这才得到安宁。
「嗨?」王鑫的衣履打扮整齐?一副随时准备上班工作的高级主管形象?眉宇之间却勾勒着无可奈何?以及一点点阴霾。
「你又来了?」沈楚天透过对讲机大声呻吟。
「我老婆在吗?」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。
「在?」语凝的口气很恶劣。准妈妈嘛?难免会有点孕妇脾气。「你为什么不直接按二楼的门铃呢?」
「我怕会吵到繁红。」他耸了耸肩。
换言之?打扰别人的老婆没关系?吵到自己的爱妻可不行。
他快步登上二楼?曾春衫正好出门准备晨跑。
「繁红六点刚进门。」她很好心地提供他逃妻的消息。
「我就知道。」王鑫忍不住摇头叹息。「无论我何时睁开眼睛?她总是比我提早一个钟头出门。」
夫妻连心也不是这么个连法。
「我们已经警告过你繁红住不惯外头?你就是不听。」风师叔从上楼往下喊话?听起来很幸灾乐祸。「我看你最好认命一点?包袱收一收搬进来吧?否则就等着天天上我们公寓找老婆。」
「谢啦?」他没好气地回话。
二A的铁门嘎吱一声地拉开。
「王鑫?」他的老婆精神焕发?晨光中更是明艳得不可方物。
而且?王鑫特别注意了一下?她看起来一点罪恶感也没有。
「繁红?」他无奈的找不到新词儿训示她了。「你可不可以别再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回来?」
他们结婚三个月以来?同样的戏码天天上演?他成天找老婆找得快四肢无力。
「可是?如果你醒着的话?我就溜不成了。」繁红讲解给他听。
「那你就别──」说着说着?他自已先顿住。「唉?算了。」
「我去泡茶?冰箱里有海绵蛋糕可以当早餐。」清艳的粉白蝴蝶翩翩亲入庖厨。
「老大?你就认命吧?」沈楚天趿着拖鞋?哒哒地下到二楼门外。「瞧见我和孟祥琴的案例?你应该明白的。吴氏公寓的成员向来有进无出?别以为繁红冠上王家的要姓?便真的甘愿留在王家的屋檐下。奉劝你一句?本公寓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?搬进来吧?」
今儿一早王鑫的心情太低潮?所以拒绝告诉他们?其实他家里的行头已经打包妥当?只等着联络搬家公司。
「干嘛?追老婆追累了。」沈楚天捶捶他肩膀?试图激发他的斗志。
「错。」王鑫有气无力?交给他一张越洋传真纸。「半个小时前从纽约传来的?你自己看吧?」
「梁依露……她不就是王伯伯钦定的次媳人选吗?」
沈楚天一路往下看。足足两页长的信件哈啦一堆废话?而其中?真正具有爆发力的要项只有一条。
「什──什──什么?」他惊天动地地大叫起来。
「不用怀疑你的眼睛。」王鑫满肚子郁闷没地方发泄。
「她──她──」沈楚天的下巴垂到胸口。「她爱的人──是──是繁红?」
「没错?」王鑫忽然跳起来?简直不爽到极点。「你相信吗?小露处心积虑地远离繁红?摆出排斥她到极点的态度?一切全是装出来的?只因她想掩饰自己爱上繁红的事实。」
「太夸张了吧?」即使证据就握在手中?沈楚天依然无法置信。
「难怪?」他忿忿地指责?「难怪我老觉得不对劲?她明着装成讨厌繁红?暗地里只要发觉繁红有危险?却又比谁都惊慌?还口口声声表示我和繁红结合?她很遗憾、没福分。废话?她当然没有福分?繁红是我的?」
「叫我吗?」繁红探出脑袋。
「没事?你回去忙你的。」沈楚天连忙陪笑。
「若不是小露决定说出真相?阻止两家的家长继续嘀咕?我还不晓得会被她哄骗到何年何月?」
他越想越有气。
教他和男人争抢也就罢了?如今连女人也加进来搅和?请问?他如何打败女性情敌?顺利消毁一切不利于他大权地位的肇因呢?
「放心啦?繁红已经被你娶到手?不是吗?她不会变心的。」沈楚天只能拿白话安慰他。
既然牢骚发完?沉大胚便失去利用价值。
「我想和我老婆独处?谢谢。」他赶人了。
「现实。」沈楚天瞪他一眼?摸摸鼻子?自认倒霉地离开。
繁红端着茶盘?娉婷地移向用餐区。
「吃早餐了。」
「不吃。」王鑫抑郁地坐在客厅?拒绝移步。
「为什么?」她好奇地飘移进厅内。
「繁红?我很担心。」他拍拍身边?示意娇妻坐下来。
「担心什么?」
「担心太多人垂涎你?害我心思不得安宁。」
「会吗?」繁红想不起来?除了他之外?自己曾经被哪位仁兄垂涎过。
「繁红?你还爱我吗?」他失去自信心的程度已经严重到开始自怜了。「你仍然像结婚前一样爱我?无论发生什么事、无论出现任何人也不会改变?」
「爱。」她温柔地重复?「无论发生什么事、无论出现任何人也不会改变?」
「谢谢?我也爱你。」他舒坦多了?男性自信心再度迎风招展。
今天?应该是搬家的好日子。